鸾镜与花枝 - 第6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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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娘娘,您就听奴才一句劝。好生去跟皇上服个软儿,皇上也不舍得总这样罚您不是?”姜德兴小心翼翼地劝道。
    梁似玉在旁听得火大,不由瞪了姜德兴一眼。
    沈韫珠怕梁似玉在姜德兴面前发作,忙接过话茬儿道:
    “多谢公公提点。”
    梁似玉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,但看向姜德兴的目光中,依旧透着浓烈的不满。
    眼见得沈韫珠垂眸应了一声,却又没下文了,姜德兴只得在心中默默叹息。
    皇上明摆着是生闷气等娴主子去哄,偏娴主子还躲着不敢往前凑,看来这俩人且还有的磨呢。
    -
    姜德兴轻手蹑足地回到御前,刚站稳脚跟,立马被裴淮瞥了一眼。
    姜德兴知道皇上是想听娴昭仪的事儿,连忙放下茶盏,自顾自地提起道:
    “皇上,奴才瞧着娴昭仪受了大半个月的冷落,实在有些吃不消了。”
    裴淮没发话,只是默默停下了朱笔。
    “您是没瞧见,娴昭仪今儿个那小脸儿白的哟。”
    姜德兴打量着裴淮的脸色,见他没有动怒,便壮着胆子继续说道:
    “奴才多嘴问了画柳姑娘两句,画柳说娴昭仪整日里茶饭不思,总也没什么精神,人都清减了不少。”
    裴淮下意识地眉头紧锁,很快又掩饰过去,仿佛不以为意地嗤道:
    “你对重华宫的差事倒是上心。”
    姜德兴低着脑袋,只听裴淮的语气,顿时吓得跪地磕头。
    “皇上恕罪,实在是重华宫这几日送进去的饭菜,大多原模原样地送出来,奴才是怕里面出了什么事,这才斗胆……”
    “朕都对她如此宽容了,她还敢使性子?”
    裴淮“啪”地一撂笔,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。
    姜德兴跪在地上冷汗直掉,硬着头皮替沈韫珠开脱道:
    “回皇上,画柳说娘娘实在是心绪不佳,这才连累得吃不下东西。奴才也觉着,娘娘应当不是故意要闹绝食的。”
    裴淮心烦意乱地合起折子,冷哼道:
    “骄纵。”
    那还不是您自个儿宠出来的?
    这话只敢搁在心里想想,姜德兴面上仍小心恭谨地请示道:
    “重华宫那边儿还使了银子,听说是娘娘想吃雪蛤,您看……”
    裴淮余怒未消,冷声斥道:
    “朕罚她是叫她享受的吗?”
    姜德兴连忙垂头,心道这便是不准了。哪知没过多久,身后忽然挨了皇上一脚。
    “愣着做什么?还不命膳房去炖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姜德兴连忙应声,心里禁不住直犯嘀咕,皇上心气儿不顺,这御前差事也真是愈发难办了。
    姜德兴刚要躬身退下,就见徒弟丁盛慌慌张张地奔进来,手里捧着的像是张宣纸,里头却又透着些不寻常的红。
    丁盛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:
    “皇上,重华宫差人送来血书——”
    姜德兴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,余光瞥见皇上神色大变,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。
    眼前黑影一闪,姜德兴忙后退半步,却见皇上已将丁盛手中的宣纸一把夺了过去。
    薄薄的宣纸上染着触目惊心的血红,甚至上头的血腥味都尚未散尽。
    裴淮手指颤抖着展开宣纸,满篇血字猛然撞入眼帘。裴淮不禁方寸大乱,视线一字一句地从纸上扫过,却不知为何仿佛读不进去似的。
    ——妾前曾荷沐圣顾,千万眷注。然妾德行有亏,行悖逆之事,诚万死莫赎也。
    ——妾深悔当日之过,终日参省,羞愧愈甚。每念陛下,五内如煎。
    ——伏乞陛下恕妾昏蒙,复赐妾恩盼。妾愿自此为婢侍奉,以谢陛下天恩。
    裴淮胸口起伏不定,攥着血书反复念了几遍,才终于敢确认这女子不是要寻死,只是想请罪求和。
    裴淮顿觉浑身气血翻涌,心中又急又气,将那血书狠狠地砸在桌案上,抬腿便往重华宫赶去。
    裴淮步履匆匆,一路上撞倒了好几个宫女太监,却也顾不上理会。
    来到重华宫外,裴淮一言不发地挥开青婵,径直迈步闯入主殿。
    突然见裴淮出现在眼前,沈韫珠一时有些怔愣住,反应过来后怯怯地跪下,抬手摸上发顶,抽出束发的玉簪捧在手心里。
    “罪妾叩见陛下。”
    沈韫珠衣裳素净,墨发散开后铺了满背,模样儿看上去着实教人生怜。
    裴淮却顾不上多瞧,只心急如焚地大步上前。
    裴淮捉住女子纤细的皓腕,只见她右手指尖上赫然是被银针反复刺出的血洞。
    “对自个儿这么狠的毛病,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?”
    裴淮咬牙训斥,凤眸中怒气翻腾,仿佛一头被激怒的雄狮。却又在见女子蹙眉时,不自觉地放轻了手底下的力道。
    见女子眼圈泛红,裴淮竭力想柔缓神色。最终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,劈头盖脸地同沈韫珠翻起旧账来:
    “上回掉湖里的事儿,朕见你可怜,没狠下心规训你。你就真当朕是个好拿捏的了?”
    “妾身没有。”
    沈韫珠悄悄将手腕藏回袖子里,被斥得满心委屈,小声道:
    “妾身只是想见皇上。”
    裴淮下颌紧绷,闻言忽地气笑出声,质问道:
    “朕是罚了你禁足还是怎地?想见朕不去紫宸宫,闷在寝殿里头写血书?亏你想得出!”
    “妾身去了,您难道就会见吗?到时再被您赶回去,妾身还要不要见人了。”
    见沈韫珠还敢振振有辞地顶嘴,裴淮也不再给她留面子,直起身俯视着沈韫珠,冷笑道:
    “好,就算朕不见你——”
    “你那些个通天本事呢?”
    裴淮方才还怒不可遏,此时声音却忽然沉下来,听得沈韫珠胆战心寒。
    沈韫珠被裴淮用君威压着,腰背不由轻轻发抖。
    “从前不是很会打探朕的行踪吗?如今怎地一并浑忘了。”
    瞧见沈韫珠的眸中渐渐染上惶恐,裴淮仿佛饶有兴味地扬眉,语气却冷得快掉冰碴儿。
    “以为朕不知道?”
    裴淮从沈韫珠手中抽出玉簪,慢条斯理地替她重新挽起青丝。
    收回手时,双指并起,轻拍了两下女子血色褪尽的小脸儿。
    “昭仪娘娘,别拿朕当傻子。”
    第55章 枯树逢春
    裴淮知道了?
    他都知道什么了?
    沈韫珠心乱如麻, 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,指尖被银针扎破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,却不及她此刻心头的万分之一。
    低垂的鸦睫上缀着泪珠, 轻轻颤动个不停。沈韫珠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裴淮的眼睛,生怕从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看到厌恶与憎恨。
    裴淮垂眼看着已是强弩之末的沈韫珠, 话到嘴边却忽然畏怯了。
    沈韫珠那些拙劣的谎言,裴淮不是看不破。可他却自欺欺人, 装作一无所知, 甚至还纵容着沈韫珠的小心思, 任由沈韫珠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弄心计。
    裴淮多想现在就撕碎沈韫珠的伪装,逼她坦白一切。
    可他又害怕从沈韫珠口中, 听到他最不愿听到的答案。
    微妙的隔阂横亘在裴淮与沈韫珠之间,仿佛只覆着一层轻纱。
    甚至裴淮已经隐约触及到了它的所在。
    薄纱随风打着旋儿, 既远,又近。
    却谁也不敢决然伸出手去,将它毫不留情地撕扯下来, 直面其下的淋漓鲜血。
    -
    殿外, 画柳和青婵焦急地朝殿内张望,里面却始终不见动静。
    “姜公公,您老就进去看看吧,娘娘本就身子欠安, 可别再出什么事了。”
    画柳实在忍不住, 拉住姜德兴的衣袖哀求, 青婵也连忙跟着附和。
    姜德兴为难地叹了口气, “二位姑奶奶, 不是咱家不肯帮忙。实在是皇上没发话儿,谁有胆子擅闯进去?”
    正犯愁之际, 丁盛提着个花梨木食盒赶过来,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。
    “师父,御膳房送来了红枣炖雪蛤——”
    姜德兴灵机一动,连忙道:“快,快端过来。”
    就当是送佛送到西了,姜德兴心一横,硬着头皮走到殿门前,轻声朝里头禀道:
    “皇上,红枣雪蛤炖好了,可要现在送进去?”
    姜德兴心中七上八下,本想鼓起勇气再说些什么,却听殿内很快传来一声“端进来”。
    没成想这么顺利,姜德兴大喜过望,立刻提着食盒进来,将一盅红枣燕窝炖雪蛤摆在了桌上。
    “传御医了吗?”裴淮扫了一眼,又问道。
    “回皇上,已经派人去了。”姜德兴连忙躬身答道。
    裴淮摆手示意姜德兴下去,而后攥起沈韫珠的手腕,将她蜷起的玉指一根根掰开,终究还是放过了她。
    “别掐了,”裴淮淡淡道,“朕还没处置你,你倒先要将自个儿折腾病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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