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满弓刀 - 第254章
“萧都爆炸,我方损失惨重?,苏道安以左氏的?信物作为交换,要求漠勒撤出萧都,让出南路,独自追杀萧安乐。这本该是?我们休养生息的?大好时?机,可她一走,你便?一意孤行,丝毫不谈我漠勒驻扎在此的?营地如今也已?经是?形销骨立,摇摇欲坠。硬是?从后方调来两万精兵,要趁这个机会讨伐孙氏。”
哈兹姆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讲,讲到?一半停下来喘了?口气。
左嫣然曲肘抵着自己的膝盖,手掌托着脑袋,看向哈兹姆的?眼神中多了?一丝戏谑:“哦,原来是?吃了?败仗,令伊大人来兴师问罪来了。”
“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,不仅是?对漠勒,也是?对你。”
左嫣然眉心一动:“大人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。”
“一方面,银鞍轻云骑主将不在,副将重?伤,孙家家主孤立无援,这样的?情况千载难逢,于是?你集结两万精兵突袭,只要唐拂衣和苏道安一死,孙家便?是?群龙无首,孙氏如今的?大片城池土地几乎顺理成章的?就能全部归漠勒所有。而另一方面……”
哈兹姆顿了?顿。
“只要有战争,就必然会有伤亡,你深谙此道。因此,在对孙氏发起猛攻的?同时?,也是?刻意的?在削减那?些由阿苏勒亲自训练培养起来的?,誓死效忠于漠勒王室的?精兵良将。”
左嫣然的?眼中闪过一丝意外,而很?快又放松了?下来,也不知是?酒精上头还是?别的?什么原因,她颇有些慵懒的?眯起眼,似乎是?在等着哈兹姆继续往下说。
“余下的?漠勒士兵大多数是?在东进的?过程中收编,这些人?对漠勒王的?忠诚度并?没有那?么高,大多只是?当兵打仗吃饷。而此次若能将孙氏这条大鱼拆吃入腹,漠勒王年?纪尚小连字都不识几个,这些人?自然是?对你这个真正说了?算的?国师更为信服。”
“再加上左氏的?信物能召集到?的?旧部,若非是?此次意外战败,一个小小的?国师之位,可还能装得下你的?野心?”
左嫣然安静又认真地听哈兹姆讲完,歪着脑袋嫣然一笑。她直起身子?,将原本摆在阿苏勒灵位前地酒樽挪到?哈兹姆地面前,又拿起自己地杯子?,轻轻碰了?碰。
“大人?,喝酒。”
哈兹姆看着她一饮而尽,又看了?看自己面前地酒樽。
“这是?先王的?酒樽,我如何能用?”他开口问道。
“谁让他人?死了?呢?”左嫣然无所谓地耸了?耸肩,又伸手,煞有其事地拍了?拍哈兹姆地肩膀,“我跟你说,这酒樽若是?有多,那?分给死人?一个也是?无妨,但?若是?不够,那?就还是?得先紧着活人?用才行。”
哈兹姆斜眼看她:“先王与你有救命之恩,生前亦待你不薄,如今他方才故去两月不到?,你为何能如此心安理得?”
语似质问,可那?声音,比起斥责与愤怒,更多倒像是?意味深长?地试探。
左嫣然垂眼看着空空地酒杯,沉默了?一会儿,仰头叹了?口气。
“谁知道呢?许是?因为我想要,又恰好发现自己的?确有一争之力。”
“反倒是?大人?您。”她双手撑在身后,微微仰着身子?,看向哈兹姆,“你既然早已?经看透了?我的?心思?,又为何不早些揭穿阻止我?”
“谁知道呢。”哈兹姆一个头发花白地老人?也学着左嫣然地样子?耸了?耸肩,佝偻的?身体僵硬而迟钝,格外滑稽,“许是?因为我老糊涂了?吧。”
左嫣然没想到?他会有此一答,她微微一愣,而后再忍不住,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喝酒,大人?!喝酒!”她一面说着,一面又给自己倒了?满杯,清凉的?酒水溢出来淌到?地面上,沾湿了?裙角也浑然不觉。
哈兹姆也不知是?不是?被这响彻真个屋子?地笑声给逗乐了?,也笑呵呵地叹了?口气,又摇了?摇头,伸手拿起面前地上的?酒樽,轻轻抿了?一口,发出满足的?慰叹。
“好酒!果然是?好酒!”头发花白的?老人?高兴的?拍了?拍手,“来,尝尝我带的?这坛!虽说是?不及漠勒的?酒烈,却也颇有这沐云城独特的?味道。来,我给你满上。”
“臭老头,你该不会在这酒里下了?毒要与我这个妖女同归于尽吧?”左嫣然看着哈兹姆的?动作,忍不住打趣道。
哈兹姆倒酒的?动作微微一顿,很?快酒反应过来她是?在说什么。
“你这死丫头,记仇记一辈子??”他笑骂了?一句,“那?时?你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?中原女子?,刚来我漠勒就把阿苏勒迷得团团转,我多有劝诫,那?臭小子?左耳朵进,右耳朵出,非说要娶你为妻。你说,你不是?妖女还能是?什么?”
“哧。”左嫣然笑了?一声,“是?啊,那?时?你还是?个有力气跪在大殿外请命,要大王砍了?我的?脑袋的?臭老头子?。”
“堂堂令伊大人?,居然还会做出偷偷下毒这种上不了?台面的?丑事……”
“嗨……”哈兹姆摆了?摆手,“不谈了?,不谈了?……我自罚一杯!”
他率先举杯,又小小饮了?一口,左嫣然知道他喝不了?太多,也未多说什么,只是?陪着他一饮而尽。
“那?个时?候啊……唉……”哈兹姆又摇了?摇头,“那?个时?候漠勒还是?西域七国中最小的?一个,巴掌大的?地方,自保都成问题。你这个连西域话都说不好的?小丫头,躲在阿苏勒背后,怂恿他说服先王,说要倾举国之力与萧都合作,里应外合,围杀崇州的?轻云骑大军。”
“那?轻云骑是?什么啊?那?可是?连启凉都要掂量掂量的?精骑啊……”哈兹姆一面说,一面用力瞧了?瞧地面,他似乎酒量也并?不是?很?好,几小口下去,说话也开始变得有些迷糊。
“结果……”他看着左嫣然,一摊手,“你俩是?真一个敢提,一个敢应啊……哎呀当时?那?给我急得……结果没想到?,还真就……嗝……就成了?……”
“唉……”
左嫣然看着哈兹姆醉意朦胧,喋喋不休的?追忆往事,也不打断,只是?笑着陪他一小口一小口得喝。
时?不时?插上两句,引得令伊大人?连连摇头。抑或是?提到?阿苏勒,两人?便?也不约而同得望向那?沉默得灵位,举起酒杯轻轻一碰,就好像能不约而同得在心里听见那?少年?人?爽朗而自信得笑。
两人?一牌就这样也不知聊了?多久,到?最后,哈兹姆带来得那?坛子?酒也空了?,他才终于长?舒了?口气。
“你是?对的?。”老人?满头华发,丛生的?皱痕里满是?岁月沉淀的?痕迹,浑浊的?双眼看向左嫣然已?经全然无了?醉意,取而代之的?是?十二分的?认真与希冀,“左姑娘,没有你,就不会有漠勒的?今日?。如今也只有你,才能让漠勒之名走的?更远。”
左嫣然眼眶微红,她感受到?哈兹姆对她的?转变,从嫉妒的?厌恶到?方方面面的?接纳,从处处怀疑到?全然信任,从互相对立到?并?肩作战。
再到?如今,他看到?了?她的?价值,承认了?她的?能力,作为漠勒最有威望的?一名老臣,为了?漠勒的?未来,他也接受了?她的?野心。
“若是?想做,那?试试便?试试吧。这天下之主的?位置,萧安乐当得,你自然也当得。你比她更当得。”
左嫣然沉默地听着,内心却越发苦闷,越苦闷,就越清醒,越清醒,又越苦闷。
她想再多喝几杯把自己灌醉,然而抬起手,一坛一壶,两个杯中,甚至都已?经凑不出一滴了?。
她有些颓废的?垂下手,也垂下了?头。
“可惜如今的?我,恐怕是?要辜负大人?的?期待了?。”唇边泛起一丝苦涩而自嘲的?笑。
“如今我们皆被困在这城中,援军迟迟不到?定是?被孙氏拖住,若我是?她,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。”
“我们已?是?退无可退了?。”
空荡荡的?屋内陷入良久的?沉默,绝望如同轻轻扬起再空气中的?尘埃,细小,透明,无形确也却无处不在,缓慢将人?包裹其中。
“吱嘎”一声刺耳的?推门声像是?一柄尖刀不讲道理的?将屋中几乎凝结的?空气划开一道裂口,左嫣然与哈兹姆同时?望向门口,率先入目的?是?火红刺目的?夕阳,骆怀轩背光站在屋外,不知一手抱着一块和地上那?块如出一辙地灵位,另一只手则是?也提着一坛酒。
不知是?不是?双手都被占了?地缘故,他走进来地时?候,并?没有关门。
“先王后地灵位,我刻好了?,顺手带了?一起过来。”他走到?近前,目光扫过地上地二人?一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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