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半尸语 - 夜半尸语 第24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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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卢行歧救我!”
    物煞以为,闫禀玉的声音能再次让自己脱离困境。
    然而这回,卢行歧没有任何犹豫,阴力加蛮力,毫无技巧美感,一记双劈掌,将物煞打得遁形而逃!
    一时间,天地俱静。
    看不见阴身和物煞,韩伯愣愣地听着他们的声音,分辨着,确定是结束了吧?
    卢行歧没有去追,而是转过身,弯腰伸手向坐倒在地的闫禀玉,再次说:“起来,禀玉姑娘。”
    闻声,闫禀玉才敢睁开眼睛,她看到的是卢行歧,而不是那只硕大的猫狮。
    她没有接住他伸过的手,而是嘿嘿傻笑两声,似乎放松,“卢行歧,你还真有良心。”
    还真的,来救她了。
    卢行歧看着闫禀玉,没什么表情,“你这是夸我吗?”
    闫禀玉轻摇头,低了低眼,唇抿起来。沉默几秒,她忽又抬脸问:“你为什么不用法术对付物煞?”
    “我为鬼,无法唤正阳道力加持,鬼身施法带阴气,对物化的煞无用。”卢行歧如实回。
    “你早知道了,没胜算还让我们来冒险?”闫禀玉真觉得,她是脑袋发昏了,才去拖住猫狮帮他脱身。
    其实卢行歧并没有早知道,但也解释不了,因为他确实是明知而为之。
    见他不吭声,闫禀玉气呼呼地追问:“哈?你不敢说是吗?”
    那如龙眼般黑白剔透的眼眸里,如刮南风的雾天,湿润得要掉泪。
    果然,她笑着的,但她的气味告诉卢行歧,不是笑。
    “禀玉姑娘,已经安全了。”卢行歧轻声告诉。
    为什么人在强忍着时,对安抚的话防也防不住?闫禀玉气呼呼的样子,却带了哭腔,“卢行歧,太折磨人了……”
    “你知道吗?我的脑袋就跟别裤腰上一样,或许哪一刻,就真的掉了!你别这样,太搞我心态了……”
    不知道为何,卢行歧再也说不出‘我不会让你死’那句话,他只能好声道歉:“抱歉。”
    闫禀玉泪眼婆娑地仰望卢行歧,居然能从他那张精致如白瓷的脸上,看到丢丢的愧疚。她眨巴眼睛,泪意瞬收,顺着竿儿爬,“既然你都觉得对不住我,能不能就解除契约,那块融掉的金子就当做补偿我的精神损失?”
    “不能。”好声变冷硬拒绝。
    愧疚呢?怎么没了?闫禀玉不死心,身体凑近问:“是不解除,还是不给金子?”
    卢行歧明确地说:“都不。”
    她不接他的手,他就一直保持弯腰的姿势,分明地看进她狡猾的眼眸里。
    都被拒绝了,闫禀玉也不要领他的情,“呵”冷笑一声拍掉他的手。然后揉着后腰自己站起身,去找韩伯。
    惊吓一晚,韩伯的心情终于缓回来一点,他前去关心起身的闫禀玉,“你没事吧。”
    闫禀玉摇头,“还好,阿伯你呢?”
    “我能有什么事。”韩伯放心了,妹妹仔到底年轻,要他这个年纪摔那一下,估计就起不来了。
    不单年轻,还有胆量,韩伯不禁竖大拇指夸道:“妹妹仔真厉害,帮忙制服物煞,救了大家。”
    其实自己也没做什么,闫禀玉怪不好意思的,“哪有,哪有啦……”
    说着说着,看到四面破烂屋顶漏风的木楼,又开始愁了,“我们这么破坏人家的房子,会不会被报警抓起来?”
    谁会信这里曾发生过鬼与物煞的大战,肯定会倾向于是他们这些人类所为。
    闫禀玉手中还攥着那张关帝君画像,韩伯让她拿给自己,将画像放在供桌上平平整整展开,打手电照着。他说:“旧时舞狮人会在房梁供关帝君,是为了狮子采青的好意头,这旧木楼的主人可能是一位舞狮人。”
    手电灯光转向供桌上的牌位,韩伯继续道:“这附近姓林,族谱又有‘为’字辈的,据我所知在龙门港镇的南村。我家有南村的亲戚,稍微了解那边排辈取名的次序,‘为’字辈往前推都到清末了,这木楼主人早死了,估计子孙后代也搬迁了。不然按照当地扫墓的习俗,老宅不至于荒废。”
    闫禀玉听了放心多了,没人追究就行。她转而想起什么,回头找卢行歧,可那鬼咧?又无知无觉地失踪了。
    韩伯卷起关帝君画像,跟闫禀玉说:“我要到耳房一趟,将画像送回去。”
    “那我也去吧。”闫禀玉跟着,顺便看看卢行歧在哪,想找他问事。
    因为正厅墙壁通了个大窟窿,他们直接走捷径跨墙进耳房。
    意外的是,卢行歧竟然也在里面,就站在摆放猫狮的条案前。
    闫禀玉见到他,问:“那物煞呢?”
    卢行歧侧身指狮头,“遁回本体了。”
    “那……祂还会再出来吗?”闫禀玉不放心地问。
    卢行歧张手拂过狮头双眼,扫尽尘灰,一双点睛的漆黑瞳孔露出来。他说:“形神受损,这几日祂都无法再脱离本体。”
    闫禀玉点点头,“几天时间,应该够我们进伏波渡找人了。”
    虽然过程坎坷,但结果是好的就成。
    韩伯将关帝君画像摆在狮头前,双掌合十恭敬拜拜,“这是你主人的东西,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就成了煞,但愿能安抚到你,还伏波渡一些平静……”
    韩伯十分虔诚,可物煞要真能祈愿就不叫煞了。
    既然猫狮是承载民生意愿而生,为什么会化成不好的物煞?闫禀玉看向卢行歧,想问他原因。
    而卢行歧似有所感,伸掌出来,手心飘起两张纸片,展示在空中。他道出闫禀玉的疑惑,“猫狮化煞的原因就在这其中。”
    那纸片褪色模糊,有些人像,似乎是旧的黑白照片。闫禀玉眼尖地发现,这是卢行歧在供桌前翻看的那两张纸片,原来他对事态早有把握。
    因为照片是实物,所以韩伯能看到。他打光仔细地瞧,一张照片顶部有道横幅,大约辨别上面略算清楚的两个字:霸,赛。
    韩伯恍然道:“这张照的应该是清末举行的狮王争霸赛,我小时候听我阿公讲过那时的盛况,上面这人怀抱锦旗,应该就是狮王赛的魁首。”
    韩伯的话让闫禀玉记起右厢房里的锦布,上面残缺的“师”“王”二字。那锦布应该就是照片里的这面锦旗了,原来木楼的主人还是狮王赛的冠军。
    因为封了一些五感,太细微的东西闫禀玉看得不清楚,想不到韩伯眼神那么好,她问:“那另一张照片上有什么呢?”
    “待我瞧瞧……”韩伯走近了些,手电的光线寸寸细捋,“木楼,竹影,三个人围抱狮头……”
    “妹妹仔你看,照片里的楼像不像我们所在这楼的外观?不过看着倒很新。还有楼外成片的竹影,跟我们走进来的竹林很相似。只是这狮头瞧着尺寸略大,不像这里的猫狮,也更崭新神气……”韩伯一点点拼凑出照片当时的景象。
    韩伯细细描述,闫禀玉有了画面,她发表看法,“中国人不都注重乔迁之喜吗?这张照片也许是入宅时全家特意拍的,所以楼刚建成很新。这狮头之所以崭新,会不会是舞狮人刚迎猫狮回家呢?”
    木楼的观点韩伯赞同,但狮头他另有己见,指出一处说:“照片里男人抱的狮头额顶只有绒毛,没有绒球。”
    闫禀玉转眼看向猫狮,祂最显眼之处便是额顶那圈红绿色的舞动起来颤悠悠的绒球。照片上一家围抱的狮头,并不是祂。
    “真的不是,猫狮没有出现在合照里。”
    闫禀玉说着,发现猫狮瞳孔上点点斑驳的脱彩,在灯光拂映下,仿若是活了的淡淡忧伤。
    “所以猫狮是旧的,是被淘汰的狮头,才会被搁置在耳房吗?”闫禀玉继续猜测,“可是旧物而已,怎么就成煞了?”
    她不知,这番话已经点出了症结。
    韩伯有所察觉,低眉思绪落下,“猫狮被请出世,随着舞狮人踏四方界,看尽红白喜事,也沾染了人的希冀,生出灵智。当祂老旧,无法再陪舞狮人征战四方,舞狮人便会送祂归山,意为功成身退,得道升天。”
    “而现在,祂却被扔在这里,默默地更老更旧,直至被遗忘彻底地腐烂掉……”闫禀玉接着道,好像有点明白了。
    沉默许久的卢行歧出声:“猫狮点睛有灵,已存魂息,不得善终,所以执念化煞。”
    韩伯经历过舞狮热闹的年代,不忍道:“卢先生,或许我可以送祂一程吗?”
    卢行歧说:“不可,物煞幻形,无根无由,灭了本体也可寄生。除非了去执念,形神一散,煞气便归无。”
    韩伯不懂这些,失望地叹气,像摸小孩脑袋一般,伸手轻拍去猫狮头上的灰尘,“怪不得你煞气这么重,原来是怨,百余年呢,很孤独吧?”
    卢行歧闻言,生出一种莫名的思绪来。
    “这伏波渡,怕是太平不了了。”韩伯又叹,却也无能为力。
    各有心思,几息沉默。
    楼外,风声飒飒。
    楼内,月光倾斜。
    夜更深了,闫禀玉开口说:“那我们现在,要走了吗?”
    “回吧。”卢行歧拂袖转身。
    他先行一步,闫禀玉和韩伯跟上。
    “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去伏波渡?”闫禀玉在后面问。
    卢行歧说:“先去查人。”
    “谁?”闫禀玉不明。
    卢行歧道:“猫狮主人后代的去向。”
    闫禀玉更猜不透他的做法,“为什么?”
    穿过正厅的狼藉,出了木楼,前路尽是月摇竹影,卢行歧头也不回地道:“解铃还需系铃人。”
    闫禀玉愕然一秒,复又追上去,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你要替猫狮了去执念?”
    第21章 双生敕令
    韩伯驾船离开七十二泾。
    累了一夜,闫禀玉蔫蔫地坐船仓里,静看迅速掠过的海面。
    物煞无法作乱,这海面真是未见的清幽澄净。
    卢行歧在船尾仰望夜空。
    闫禀玉无意扫一眼,以为他又在望月,但此时月亮恰被云遮,只有星子闪烁。
    闫禀玉多瞧一眼,发觉他袖下五指在掌腹中掐点,视线随着斗转星移,掐算手诀也随之变化。
    这是在根据星象推算吗?
    闫禀玉有趣的看了会,忽又记起木楼里发生的事。明明下午他还答应行动前会告知她,可仍旧话未说尽。
    闫禀玉还微微有怨气,嗤声:“骗人的神棍!”
    身体往船仓里坐,关仓门闭目养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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