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朕皇陵远亿点 - 第6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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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赵珩喝了口茶。
    “一千两,”何谨冷笑,“一千两你就敢为韩霄源传话,若是一万两,奴婢想不出他敢做何等大逆不道之事。”
    这话是转向赵珩的。
    内侍当即屏息闭口,不敢再出声。
    赵珩看何谨,“那卿以为当如何?”
    何谨一愣,但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取信皇帝的大好机会,心思一转,“当让他回掖庭受教,除此之外,广明宫中宫人鱼龙混杂,奴婢以为,应彻底清查一番,”自皇帝回来后,广明宫伺候的宫人全然换了一批,其中有多少与姬循雅有关,又有多少是外面贵胄宗亲的眼线,算也算不清,“以防,再出现这样和外界勾连的奴婢。”
    赵珩笑着看向何谨。
    何谨心里咯噔一下,原本昂扬的情绪瞬时湮灭大半。
    方才兴致太高,他竟忘了,自己更算不得清白!
    “陛……陛下。”何谨惴惴开口,“奴婢失言了。”
    赵珩笑着摇头,“朕只是没想到,卿还有如此利落果断的一面。”也是,敢从皇帝身上窃物者胆子能小到哪去。
    何谨知道这是在夸他,面上血色渐渐恢复,“陛下谬赞。”
    赵珩撑着下颌,笑问道:“阿谨,喜欢做官吗?”
    何谨一愣。
    韩霄源能在局面如此复杂的情况下保全自身和官职,亦非等闲之辈。
    何谨聪明,但年岁尚轻,资历较浅,且,赵珩眼中划过一抹暗色,身份存疑。
    “奴婢愚钝,”何谨躬身道,清亮的嗓音紧张得发哑,“奴婢不明白陛下的意思。”
    内司监目下尚不能裁撤,且在赵珩暂无太多可用之人时,效用不小。
    既然如此,为何不用?
    “朕觉得卿甚好,体贴细心,更待朕赤诚一片,”皇帝弯眼,“就让卿做内司监的次主事,如何?”
    第五十一章
    话音刚落, 何谨脑海中一片空白。
    陛下要他做内司监的次主事,陛下这是何意,莫非发现了什么, 是在试探他?
    若他接受会不会显得他贪慕荣华富贵一意只想往上爬, 若拒绝……何谨呆呆地想, 他有何资格拒绝,不怕皇帝觉得他不知好歹,将他处置了吗?但,何谨思绪猛地滞住。
    赵珩纵然受姬循雅所制,仍是整个王朝名义上至高无上的掌权者,皇帝若真对他不满, 根本不必用如此迂回的法子来试探他。
    大可简单直接地杀他了事。
    何谨抬头, 想去看赵珩的神情,不料刚抬起来,正好与看向他的皇帝对视。
    只一瞬间,他能看见的唯有满目笑意,灼得人耳下都发烫。
    何谨倏地低头,胸口狂跳得他有些窒息。
    静默几息, “奴婢,”何谨一撩衣袍跪下,朝赵珩下拜, “奴婢领命, 陛下待奴婢如天深恩,奴婢百死难报,唯, ”他顿了顿,默默念道我爬得越高, 所知就越多,“唯竭尽所能,以报万一。”
    他听到皇帝赞许地笑了声,“好。朕便静候卿之竭尽所能。”
    何谨郑重地叩首。
    内司监任命不要明旨,就无需与群臣商议,只皇帝一人独断任命即可。
    “广明宫宫人的事,就按你方才说的办。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赵珩放下茶,随口道:“让韩霄源过来。”
    何谨沉默须臾,“是。”
    起身,示意方才给韩霄源传话的宫人同他一起离开。
    内侍哆哆嗦嗦地爬起,面上无一点血色,垂着头跟何谨走出去。
    甫一踏出宫门,何谨立时就看到了一恭恭敬敬立在阶下的人影。
    何谨强压下心中的反感,走到韩霄源面前,淡淡道:“韩大人,陛下让大人过去。”
    名为韩霄源的内司监首领太监抬头,乃见是五步之外的上方,立着个着碧青袍服的清秀少年人在说话,他虽未见过何谨,却也听说了陛下身边又多了个新宠,取李纹而代之,遂笑道:“多谢何大人。”
    声音轻且柔,如一阵春风垂过耳畔。
    何谨蒙皇帝简拔成次主事,自然有资格让旁人唤声大人,但还是被韩霄源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“不敢,韩大人请。”
    韩霄源颔首,快步上前,越他而过。
    就在两人擦身后,何谨才寒声道:“命广明宫内所有人,立刻来见。”
    韩霄源脚步未停,只稍稍放缓。
    “何公公,”有相熟的宫人见何谨不复往日那般随意好说话,心惊胆战地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”
    “宫中出了内侍传递消息,与外界勾连,泄露陛下行踪之事,”少年人眼珠微斜,果然与偏头的韩霄源目光撞上,四目相对,何谨冷笑道:“真是胆大包天!”
    韩霄源神色自若地转头,步履快却稳地往内走。
    踏入内殿,韩霄源双膝一弯,朝帝王的方向下拜,“陛下,”白皙的额头重重叩在地上,柔软的嗓音低哑,“奴婢罪该万死。”
    韩霄源已是从四品,可在赵珩面前称臣,他却立刻抛弃了自己在皇帝面前惯用的自称,改称奴婢。
    韩霄源能感受到,皇帝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。
    平静冷淡,完全出乎韩霄源的意料,既无死里逃生后再见故人的悲喜交织,也无,因他权衡观望不来拜见的愤怒。
    “韩大人,”赵珩笑道:“何罪之有?”
    明明是副再随和无拘的模样,却比天子一怒更让人惧怕。
    根本猜不透此刻的皇帝心中到底在想什么。
    不问罪,却要他自己亲口说出,罪名为何。
    砰。
    砰。
    一声声回荡在胸口的,韩霄源惊觉,是他自己的心跳。
    鬓角微湿,韩霄源先前的计划全部被打乱,“奴婢不敢。”语毕,静静等待片刻,见没有下文,才继续说:“奴婢原想待圣驾回京就立刻到广明宫拜见,然而,”喉结艰涩地滚动,“奴婢见……”圣上繁忙,忧心陛下身体,故未即刻请见这种鬼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。
    皇帝态度不明,韩霄源从未觉得君心如此难以揣摩过。
    竭力撇清自己,归咎于姬循雅?还是实话实说,全部应下?
    韩霄源先前听闻过陛下性格大变,但多觉得是夸大其词,今日见了方知与先前判若两人。
    皇帝从未有,这般沉得住气的时候。
    沉静如渊,反倒令他震恐。
    韩霄源蓦地生出一种感觉,如来不及请安诸多这些推卸淡化责任的理由,蒙骗先前的皇帝还好,蒙骗眼前这个,则绝无可能。
    他将心一横,再次重重叩首,只道:“奴婢鬼迷心窍,请陛下降罪。”
    竟一句辩解都无。
    帝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,见状终于稍稍满意。
    心口砰砰作响,韩霄源深吸一口气,强压着不适,让自己跪得端端正正,稳稳当当。
    片刻后,他听到皇帝温和地说:“局势纷繁,你心有顾虑,亦是人之常情。”
    韩霄源心里一紧,立时道:“是奴婢该死!”
    赵珩弯唇,“起来吧,韩大人。”
    为赵珩这声韩大人,韩霄源一动不敢动。
    是皇帝。他想。
    可为何,与先前全然不同?
    漫不经心地一扫,皇帝淡淡道:“在你心中,朕岂是残暴不仁之君?”
    韩霄源闻言哪里还敢再跪着,连声道:“臣不敢。”迅速起身,安静地垂首立在原地。
    皇帝在看他。
    韩霄源的心跳急促得几欲呕出。
    他虽未抬头,但从赵珩的角度看,已足够一览无遗,皇帝记得有个御史弹劾韩霄源监巡青州银矿时,产银量非但骤减,且有一部分不知所踪,韩霄源又拒不说明银钱去向,奏疏上说他窃据国器,行事僭越,又说他,有“异貌”。
    这封奏折自然被压下,留中不发。
    异貌?
    然触目所及,宦官的样貌不是不好,相反,是太好了,鬓发鸦青,如惯用花油梳发的贵女一般黑亮,衬得面容愈见白皙,双眸却泛着淡淡灰色,如蒙了层雾,好看得近乎不祥。
    当真是生出了几分异貌。
    赵珩道:“朕平素出宫,都是你相伴吗?”
    这话问的古怪,韩霄源一怔,才道:“是奴婢。”
    李纹长皇帝十几岁,自皇帝出生后便被掖庭分到太后宫中侍奉,朝夕相伴,感情甚笃,然而自韩霄源出现后,威势却能压李纹一头,原因之一就是他极善于揣摩圣心,皇帝不能出面之事,往往由韩霄源去做,旁的宫人不敢干的,譬如陪皇帝出宫,韩霄源不仅敢,还能培植亲信,不让帝王离宫的消息传出去丁点。
    也正因如此,韩霄源今日见皇帝,发现他居然猜不到皇帝的心思时,才会分外惶然。
    对于一个绝对依附皇权的宦官而言,这等同于失去了他安身立命的本钱,更何况,现在皇帝身边还多了个更年少,更得皇帝信任的何谨。
    赵珩点点头,“朕等下要出宫,你且去准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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